清华往事之六教森林

山姆大叔

一、

    金尚武自认为比所谓“清华男”多了一点文艺细胞，

    例如，王家卫《重庆森林》里，金城武每天都会买一听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，然后在到期那天一起吃掉。

    而金尚武也习惯了每天留下一点写不完的作业，然后在Deadline那天一起像狗一样、像说梦话一般地写掉。

    例如，《东邪西毒》里说，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，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。

    而金尚武两年前在收到第18封拒信，吃下申请“全聚（拒）德”后的第13小时42分钟，记起了GRE单词红宝书的第937个单词是ephemeral。

    例如他一直说要回到西藏，尽管他的家乡是驻马店，

    可是他无法回到西藏，西藏是纯净的，没有雾水情缘，没有逢场作戏，高原的风可以抚慰刻骨铭心的潮湿的记忆。

    但金尚武没有这样一段记忆

    因为他没有女朋友。

    24年来，金尚武一直都是别人口中那个“邻居家的小孩”，他的存在，是亲戚家孩子的噩梦，他们或许从未见过金尚武，但不可能不知道他期末拿了几个满分，竞赛拿了什么奖，考上什么学校。他们说，金尚武，你这么叼，让我爸妈都知道了，你会遭报应的。

    报应总是来得很快，而且是在本应令人愉快的时候。

    金尚武年初四就离开家回到学校，因为在过去三天间，他总计26次被问起有没有女朋友，除去（假期每天14小时）睡觉的时间，平均69.2分钟一次。他装作四处看风景，他招呼阿姨吃水果，他起身去倒水，他觉得，水越喝越寒。

    相比之下，初雪的清华园，空旷无人的主干道，才是令人感到温馨的。

二、

    林菲雪倚在窗台，看着六教外的主干道，忽然叹了口气。

    如果说上天有情，为何在她想起伤心事下时这样一场雪？撒盐空中，却是落在心头的创口上。

    如果说上天无情，为何又令这雪景如此如梦似幻？簌簌无声间，已是粉香玉砌铺路。

    如果说上天有情，又何苦让她独自一人看着雪景？白描勾勒出的天地里，自己这一点人形，竟像是白璧上的瑕疵。

    林菲雪考上清华时，闺蜜们都纷纷不安好心地祝贺道，这一番羊入虎口，又不知石榴裙下拜倒多少痴心人。

    连她自己也不禁抿嘴一笑，坊间皆知，清华男女三比一，收后宫、看三P，两相宜。

    何况又是在著名的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系？

    贵系，又名计算机系，“手握一根锟斤拷，大喝三声烫烫烫”的凶险之地，对于女孩子来说，却是园子里罕有的福地。

    比如说，林菲雪在大一开始，就拥有了自己的亲卫团队，其最聪颖者，写代码赶作业，其最勤劳者，买早餐打开水，其百无一用者，则不时山呼女神以壮声势。

    在一群尽心尽力的工蚁呵护下，林菲雪三年间过得可谓白蚁女王一般白白又胖胖，然而这个寒假，她开始恐慌了。

    两个黄鹂鸣翠柳，她还没有男朋友。

    家中长辈劝她，姑娘，长点心吧，

    “清华的男孩子，虽然现在低三下四百依百顺的，但他们心里很清楚，毕业以后总会找到比现在身边同学更漂亮，更贤惠的”

    “而清华的女孩子，毕业以后，身边可没有这样一群整天宠着惯着你们的清华男了”

    林菲雪不愿相信，她讨厌作为某个群体的某种人被这样议论，但却有隐隐觉得这句话是真的。

    微信群里，聊的都是申请、实习、推研、创业，离开大学时代的女神，是多么的容易；而她要离开这样舒适的生活，却又要花多少时间，付出多少努力？

    或许自己不过是众人的一种消遣，一种寄托，一支练习曲？或许自己只存在于他们的过去，却不是未来？

    林菲雪感觉心头一阵刺痛，仿佛冬天饮下一杯雪水。

三、

    金尚武想，下一个看到的女孩子，我要爱上她。

    他本不是一个这么随便的人，否则也不会在化学实验室混了两年连处伤疤都没留下。

    但在这样的雪天，做点出格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。

    他并不急切盼望有人从六教出来，无人的主干道，是很多清华人从未见过的景象。他举起和小奶牛一样从不离身的D800，蔡斯35mm尼康口，毒，德味，相机里是来自塔克拉玛干的风电，锐，没有烟火气，构图，黄金比例，一秒钟变大师。

    按下快门的时候六十分之一秒，他看到了林雪菲，D800作证，他看到了林雪菲。

四、

    林菲雪想，下一个看到的男孩子，我要让他爱上我。

    她本不是个贪心的人，要一个男人去产生冲动、让人有迷恋的感觉，是很容易做到的，而让人产生爱情却很难。

    但在这样的雪天，有这样一丝期望也是情有可缘的。

    她并未想到教室里还有人，结果转过头去的时候下来一跳。

    两个穿着运动外套，面色黑黄的男生凑在一起，蹭着教学楼wifi看人人上“东莞ISO”之类的相册，吃吃地笑着。

    林菲雪觉得一阵恶心，她推开窗户，用冷风吹散这团污浊的空气。

    林菲雪想，再下一个看到的男孩子，我要让他爱上我。

    这时，她看到了金尚武，在他按下快门的六十分之一秒。

五、

    《挪威的森林里》，有人曾问自己的恋人，你有多喜欢我。

    “我喜欢你像春天的熊”

    “春天的原野里，你一个人正走着，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，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，眼睛圆鼓鼓的。它这么对你 说，‘你好，姑娘，和我一起玩打滚滚好吗？’，接着，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，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，玩了一整天，你说棒不棒？”

    金尚武微笑着看着林菲雪，“这样的下雪天，就让我想起了春天的熊。“

    庄子看到过一件被当作圣物顶礼膜拜的龟甲，他摇头叹道，如果我是一只乌龟，与其这样被供奉在庙堂之高顶礼膜拜，不如活蹦乱跳地在泥地里打滚来的快乐。

    林菲雪觉得很快乐，在贵系被作为女神被人口是心非地膜拜，绝对无法和这样的快乐相比。

  ”可是，这样的下雪天，只让我感觉到冷“ 林雪菲也笑了，一团雪塞进了他的领口。

  女孩子对情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不需要理由的，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可爱的下雪天呢？

  “冷么？“沿着脖子和锁骨留下的雪水，此时仿佛动听的情话，金尚武思索了一下 ”我们去实验室吧，昨天顺了点铁粉，给你做个电热水袋，其实这个的原理，就是电解质过饱和状态放热……”

  林菲雪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，扁了扁嘴，清华男啊……

六、

    然而，金尚武不是所谓的“清华男”，他是一个有文艺气质的清华男。

    “红泥小火炉，能饮一杯无？“

    酒精灯蓝色的火苗上，醇香的米酒冒着热气，米酒是用离心机从大罐的醪糟里提取出来的，而剩下的醪糟伴着汤圆，咕嘟咕嘟地在翻滚着。

    “这还是第一次在2月14号过个节“ 两人都是这一般心意。

    没有早一天，也没有晚一天，正是在2月14号飘雪的早晨看到了对方，原来你也在这里。

    酒越喝越暖。

    “吃碗元宵吧，节日快乐”

    情人的眼里漾出笑意。

-------------------这才是真正的结局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尾声

“元宵？！”

林菲雪的笑容凝固了，娥眉紧锁，语气中骤然生出一丝冷峻的意味。

“混蛋！  这明明就是汤圆！”

  （完）